天色已经亮白，身后酒店惭惭远离在视线之内，坐在出租车内的汤念念紧绷的心终于得到一丝松动。
她注视着自己身上如同贴身量制的礼服和手腕上的首饰，目光微冷。
她很清楚，当她接受了这些走出那间房时，其实也就意味着，纵是屈辱，她除了吞下，别无选择。
她冷静地拿出手机开机，面不改色的查看着留言和来电显示。
好几个疗养院来电，江颢也打了几通，打的最多的人是江颢的助理，契而不舍的打了十七通。
汤念念眉间轻蹙，能打这么多电话？
“师傅，麻烦转道去康安疗养院。”
……
江颢看着汤念念终于来了，心中暗松了一口气。
已经进入弥留之际的汤老太太在看见她出现时，混浊涣散的眼睛里一下子有了亮光。
汤念念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，沉默地看着床上正回光返照的老太太，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，五味杂陈。
从小，老太太不喜她到了连一声奶奶都不许她唤。
这会汤老太太见到她，一开口，依旧是熟悉的斥责声。
“你死哪去了？要不是江颢在，我都得担心我无人送终了。”
汤念念静静看着老太太，床上这人，是她父亲的亲生母亲，有些话，她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。
“放心，不管这一面见与不见，我都会代替我爸爸给您送终，哪怕您并没有您嘴里说的那样爱他。”
汤念念的话让病房内静的可怕。
江颢皱眉，看向她的目光带有微微的不赞同，但他并未出声阻止。
老太太缓过神来，望着汤念念的眼神似厌恶又似欣慰。
许久，她才低低出声：“姜妩给他生了个好女儿，倒也不亏了，不亏了……”
汤老太太反握她手的力道越来越紧。
汤念念眼底一片清明，这个时候的她，显得近乎凉薄。
“请见谅，我无法唤您一声奶奶，就如同您心里也并非真心认同我这个孙女一般，我们终究是少了一份缘。”
汤老太太盯着她许久，一扫以往的刻薄，心平气和的道：“我不怪你，对你和你母亲，这些年，是我做错了……以后你替我向你爸爸道个歉。”
想起那个为爱疯狂的儿子，汤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，声音再度尖锐起来。
“死丫头，好好的等你爸出来，好好孝顺你爸。”
汤老太太握着汤念念手的双手终是无力的垂落了下去。
汤念念双手停留在半空中，神色惘然。
老太太就这般走了，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尘旧事，也似乎随着老太太的离世，消烟云散了。
……
江颢从二楼下来，张姨摆好了碗筷，见到又是他一个人下楼，实在是忍不住的问道：“少爷，少夫人还好吧？”
江颢扣着袖扣，有些诧异的抬头：“她怎么啦？”
“少夫人现在连房间门都很少出了，我都好些日子没正儿八经的和少夫人打过照面了。”
江颢扣着袖扣的动作顿了顿，这才惊觉，自打汤老太太过世后，其实他也好些日子不曾见过她人了。
想了想，他吩咐张姨道：“你上去看看吧。”
张姨连连点头，上楼去了。
汤念念听闻张姨说，江颢邀请她一起下楼去吃早餐，很是意外。
但在下楼看见江颢并没有等她，而是已经开始用餐时，心中了然，想来是张姨把江颢的原话加了工。
江颢并不是这个意思，也没有这个意思。
三年前，她父亲眼都不眨的把庞大的汤氏集团低价出售，得来的庞大资金一分不留的算作她的嫁妆，全都填进了被围剿狙击到眼看就要破产清盘的汇江集团。
而后她父亲了无牵挂的弄死了害死她母亲的人。
因为涉及刑事案件，造成的社会不良影响巨大，虽然事后父亲去自了首，但还是被重判。
从那一刻开始，凡是和汤振有关的人和事，都似乎成了污点。
她汤念念的存在，对在本土扎根了近百年的老牌江家来说，如梗在喉，高不得、低不得，吞不下、吐不出。
张姨和司机刘叔是江家老宅那边派过来照顾她和江颢起居的人，从小看着江颢长大，对她的态度倒是一直很友善。
餐桌上，早餐丰盛，食物味道并不浓烈。
汤念念呼吸一滞，烦燥感伴随着强烈的反胃让她面色很不好看。
江颢见她脸色实在是惨白，停下了动作，“你还好吧？”
“没事。”汤念念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，水一入喉，就再也控制不住的捂住嘴往洗手间跑。
连门都没来得及关上，就趴在洗手台上狂呕。
江颢正想叫张姨时，在厨房听闻动静的张姨却已经惊喜莫名的跑了出来望着他。
江颢皱眉，不得不开口提醒她：“张姨，你快去看看。”
“是，是，是，我这就去。”哎呀，真是太好了，她就说嘛，就算是分房睡，也并不代表他们夫妻俩之间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啊？
少夫人这么娴静美丽，她家少爷又不是瞎子，怎么可能一点儿都看不到？
好不容易等到那股恶心感消散一些，汤念念拧开水，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人，有那么几秒，她懵住了，这是她吗？
“少夫人，好些了没？小心一点，来，我扶着你。”
张姨替她顺了顺背，扶着她回到沙发上坐下，可谓是喜出望外的道：“少夫人，你别担心，我重新做一份早餐，保证您不会吐。”
而后又对江颢高兴的道：“少爷，少夫人十之八九是怀孕了，您看是您自己开车送少夫人去医院还是我打电话让老刘过来，我陪少夫人去医院？”
张姨的话让汤念念觉得自己像是瞬间掉进了一潭刺骨的冰水里。
她想斥责张姨，但……
晴天霹雳般的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被她忽视了的东西，那就是这个月的例假已经迟了十多天还没来。
再结合反胃呕吐，所以张姨认定她是怀孕了？
寒潭水彻底淹没了她，那人明明戴了套的！
怎么可能？
可是，又怎么不可能呢？
避\孕套的保险概率高，但并不意味着百分之一百的安全。
她望向了江颢。
江颢震惊中透露着不敢置信的眼神，让她嘴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没有了意义！
江颢没有错过她的眼神，他认识的汤念念从来不会有这样的眼神。
这一刻，比起她的惊惧，他也尝到了无措彷徨的滋味。
“张姨，你不用叫刘叔了，我送她去医院，你陪着一起去。”
张姨连忙应声，心里很高兴他能有这个觉悟，真的是太好了，少夫人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