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家老宅。

书房,一片寂静。

许久,江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江颢,咬牙切齿的总结道:“你娶了汤念念,三年不理,汤念念怀孕产女了,孩子不是你的,你却又要视作己出,是这样吗?江颢。”

江颢低头回答道:“是的,爷爷。”

江老爷子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在了地上,手指指着江颢,怒火中烧的低声吼: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?江颢,我今天才知道我江家教育这么失败。”

江胜利忙上前扶着老爷子坐下,看着站立在那儿的儿子,心里也是暗自叹息。

他原本以为这小子想通了,还为江家添了新一代而高兴的好几夜都没睡好。

现在这小子告诉他们,孩子竟然不是他的,也难怪老爷子这么生气,他都很生气。

“江颢,你跪下。”江老爷子厉声命令。

江颢闻言跪了下去。

江老爷子面色铁青的一把推开馋扶着他的江胜利,“子不教,父之过,你也去给我跪着。”

江胜利作为汇江集团董事长,在外面向来呼风唤雨高高在上,但从他儿时起,就知道江家的家训极为重。

他现在别说五十岁了,就算他有一百岁了,只要他老子还在世,他都得二话不说的跪下去。

更何况这会老爷子还在震怒之中,所以,江董事长跪的很迅速。

江董事长其实隐约察觉到了老父亲为何震怒。

诚然,汤念念生的孩子不是江家的,他也很惋惜,可这也只能代表她和江颢无缘罢了,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,又何须这般动真格?

真正令老爷子动怒的怕不是……

“你们父子俩都还不知道错在哪了是不是?”江老爷子闭上眼,面色很是难看。

江董事长站在老爷子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出在哪儿,暗自苦笑。

他算是明白老爷子的感受了,那么一大笔资金,都已经吞下腹了,再吐出来,就算是对现在的江家来说,也还是会伤筋动骨。

“爸,您别气了。”事以至此,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问题。

老爷子知道儿子是明白过来了,再看向沉默的孙子,心里揪心的难受,“江颢,你当初为什么娶汤念念?”

江颢垂眼,低声回答:“我没得选择。”

“那你觉得你现在又有得选择吗?”

江颢抬头,直视着老爷子,“我没得选择,但汤念念有,从始至终,她都有选择权在手里。”
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?”

“孙儿知道。”

江老爷子老眼微眯,挑高了眉,重复的问了一遍:“你知道?”江颢也重复的回答道:“孙儿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?那你说,我现在为什么生气?”

江颢低下眼,轻描淡写的把老爷子的心思挑明:“爷爷,您是商人,我能理解您的怒火,但是老祖宗创下江家这份家业,靠的不仅仅是为商之道,还有诚信,您的想法是不对的,君子有所为,有所不为。”

江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,这孙子真是孙子,是真敢说啊,他就真不怕把自己气死是吧?

江董盯着自己的儿子,眼中有精光,所以这小子明明都娶了汤念念却坚持不碰人丝毫,恐怕不完全是心系林家丫头这么简单吧,更多的原因是在这?

他江胜利教育出了一个光风霁月的君子!倒也真有几分大伯的风采了。

“先不论父亲与汤伯父签定协议在前,就算没有这份协议,如今我与汤念念分开,当初汤家填进了江家多少,如今江家还给人家,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?又何必生出贪……”

“你给我闭嘴。”

江董事长沉声厉喝,“你还真想把你爷爷气死不成?江颢,你出息了是不是?”

被挑明心思的江老爷子这会反倒不气了,他审视着江颢,目光如炬,“你小时候喜欢跟着你伯祖父身后,我没当一回事,没想到,你伯祖父身上别的本事你没学到,这股子劲儿倒是学了个实打实。”

说起伯祖父,江颢脸上尽露缅怀之情,“伯祖父教过孙儿很多道理,可孙儿愚钝,很多事情都忘掉了,只记得幼时伯祖父经常带着孙儿在露台上遥望霁月,告诉孙儿,当志存高远,风光霁月。”

江老爷子神色恍惚间,也仿佛看见了他那位一身风骨的兄长。

他突然道,“那你也知道江家的家业本该是你伯祖父继承的?”

“知道。”

说起往事,江老爷子眼神晦暗不明,“他是江家嫡子,而我不过是侧室出身,可这江家家业如今却在我手上继承,他除了一身风骨有何用?身无长物孑然一身,除了我,除了你,恐怕就连你爸都记不得他多少吧?”

江颢嘴角微动,看向他的父亲,目光中尽是洞然。

江董事长被自己儿子看的有些无地自容,他自然懂得儿子的意思。

事实上他不是不记得,而是不敢像儿子这般有勇气承认自己其实很敬重大伯。

在世人眼中,大伯是失败者,嫡长子出身,却硬是被父亲一个庶出子上位,霸占了江家家业。

可他比江颢更清楚的知道大伯是怎样的一个人。

他耳濡目染的跟随父亲身边,却向往敬重一个失败者,这很难令人接受。

江颢肯定也记得,小时候是他这个老子将他推搡着去他伯祖父身边的。

这一点,就连父亲都不知道。

“爸,您也别怪江颢了,那份协议是由我和汤振共同协商而成,白纸黑字明明白白。”

汤振入狱,汤家除汤念念孤女,没人了。

江家若想赖,不是赖不掉,但赖掉了,江家百年基业也就荡然无存。

日后,他是绝不敢去见大伯的。

江老爷子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,所以他才那般动怒。

汤振是有能耐,可汤振是个情种,汤家到头来就是个绝户。

汤家整锅肉明明都喂到了江颢嘴边,只要张口就能吞掉,可江颢倒好,不吃反而助力守着,这在他看来简直愚蠢至极。

“机不可失,时不再来,你们父子俩都愿意当君子,倒显得我这一把老骨头是小人,我这辈子眼见着到头,纵有心也无力,这江家已经交到你们父子手中,你们执意如此,我除了发顿脾气还能干什么?”

见老爷子松了口,江董事长暗松了一口气。

“爸,您放心,汤振这人确实没得说,协议上也注明了,同意我们分期偿还,这样下来,我们其实不用伤根本,只不过手里紧巴一点而以。”

江老爷子冷哼一声,“手里紧巴而以?就算是分期偿还,你最起码也要紧巴十年,你估计是忘了当年能让江家面临破产的大口子是什么数字吧?”

江董语塞,他怎么可能忘记?死也不会忘记。

“不过,爸,今天咱爷孙三代也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,这会书房也没人,您真的不准备把隐情告诉我和江颢吗?万一……爸,您别瞪我,您自己也说了,您岁数大了,当年危机是过去了,可万一人家再来。”

江老爷子断然道:“不会了。”

江董事长很是好奇的直接站了起身,上前为老爷子沏了新茶,“爸,来,您坐着说。”

江老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。

“这件事,其实我原本是准备带到棺材里去的,但既然今天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这事不说清楚,以后你们父子俩再遇上那位主,想必只有挨打的份,行了,江颢你也起来吧。”

示意父子俩坐下,江老爷这才缓缓将事情道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