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老爷子将江家祖上的出身缓缓道来。
江颢眉头紧锁成一条直线,几次想出声打断老爷子像说书般的讲述,但老爷子严肃又沉重的面容又让他保持了沉默。
沉不住气的反而是江董事长,只见他瞪大了眼睛,很是不敢置信的道:“爸,您不是说天方夜谭吧?我们江家是家仆出身?”
他江家从他太祖父手里创立,算下来至今有百年传承了。
现在老爷子告诉他,他们家族,竟然是另一个家族的家仆?
他爹真不是老年痴呆?
错把小说套自己身上了当现实了?
就算奴仆契约到他爸这一代正式终结,可他爸还在世,万一那位家族后代出现,他爸这把年纪还得跪下去请安?是这个意思吗?
江颢沉吟良久后,直接问出重点。
“爷爷,那个家族是什么家族?”
江老爷子摇头,“你们不需要管是什么家族,你们只要牢记祖宗奴仆契约到我这一代终结,你和你爸已经是自由之身,你们无需也不能再介入这些尘年旧事里。”
“按您的说法,三年前狙击江家产业的人,不是别人,正是江家祖上的主家?主家施恩给本钱放祖上出来创业,江家祖辈给主家年年岁岁皆纳贡,上贡的是年收入的十之八九,因祖营商有道,主家施恩,准允祖上的奴仆契约三代而终,到您这代结束。那为何三年前,又要拿江家开刀?三年前我爸已经掌权江家,按契约,我爸可是自由之身。”
“对啊,爸,您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没说?”
江老爷子深深的叹息,“三年多前,确实是你爸掌权,可我没死,我只要不死,我就还是人家的家奴,我都是人家的仆,收拾你们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?你们都以为这是我在说书,可这就是事实。至于为什么拿江家开刀……”
江颢见老爷子神色凝重,甚至眼带忌讳,心里一凛,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关键之处。
“爷爷,是您做了什么吗?”
江老爷子随手抄起茶盏就想砸过去,但看着江颢眼里的凝重,手又停了下来,重重的放回桌面。
“你小子还算敏锐,这件事知道太多,对你们有害无益。”
“可若是您隐瞒不说,对我们更无益。”
江董事长略一思索,赞同儿子的意见,“爸,求您了,到这地步了,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,说吧,别软刀子了,我心这会都痛。”
连家奴的身份都暴露出来的,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知道的?
江老爷子沉默许久,才沉声道:“二十年前,主家权变,家主废除六岁嫡子的继承权,改扶四岁的庶出次子上位,我作为不起眼的蝼蚁,又是庶出出身,我自然要被上一任主家抓出来当典型,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,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当这个前锋,谁知道……主家这嫡子竟然能在五年前杀回来。”
“爸你支持了家主扶庶出上位,五年前上任主家被杀回来的嫡子逼退,然后他拿江家当鸡杀,是立威也是泄愤?”江董事长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。
江老爷子哑然无声,该知道不该知道的,这父子俩都知道了,他也没什么好瞒的了。
“不是立威,主家家大业大,就江家这点小钱还不够人家塞牙缝。”严格说来连泄愤都不算,不过是被清算罢了。
“爷爷,那个家族现在掌权的叫什么名字您该告诉我们的。”
江老爷子闭上眼,沙哑着嗓子道:“主家如今的当家是景禾主子,你们记住这个名字,但凡这个名字出现的地方,你们都要退避三舍,他如果要捏死你们,那真的是易如反掌的事。”
“那既然三年多年前江家面临危机是因为这个,按理来说,就算汤家填进来,也救不了江家的,爷爷,这里还有实情是吗?”江颢严肃追问。
江董事长今天受到的打击很大,早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,这会听闻儿子追问,脑子都胀痛,但既然这事开了头,自然是要弄清楚的,他有气无力的道:“爸,说吧,我能承受得住。”
江老爷子也知道话到这份上,确实是没必要了,于是也痛快的道:“具体内情我不知道,但这件事确实是汤振摆平的,事实上,当初汤振说他去试试,我其实不抱任何希望的,后来江家竟然真的能逃过这次灭顶之灾,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。”
江颢愣住了,江董事长也呆住了。
好半响,江董事长开了眼界的道:“所以,爸,人家汤振帮我们江家这份上了,您竟然还想着要吃人家绝户……爸,就算我说了实话,我都把年纪了,您也不能拿茶杯砸我脸上,要不是我闪的快,我这会肯定头破血流。”
江颢这会却是真切的感觉到了自己欠汤念念的,这辈子都还不清。
这一刻,他也下定了决定。
“爷爷,爸,汤念念的女儿这辈子都是我江颢的女儿,江家除了您二位,就算是我妈,都不必让她知道内情。”
这件事,不只是他江颢一个人扛了,整个江家都得扛。
否则,良心何安?
……
汤念念状态好到令医生都称奇。
在配合医生做了各项检查都确定她的身体恢复的非常好之后,她就把乖的没什么存在感的汤知打包直接带回了汤家老宅。
她和江颢住的房子是江家给他们准备的婚房,已经不适合她再住。
但江颢考虑到这些年她用惯了张姨,不仅坚持把张姨和刘叔及几名保姆月嫂留给她,还坚持要把原来的房子留给她住,自己搬去别的住处。
见江颢坚持,汤念念也退了一步,答应暂时借调这些人过渡一段时间。
但那幢房子,她是不同意搬回去的。
当她和江颢分开,那幢房子之于她就只是房子,不再具有任何的意义。
而且,留下张姨和刘叔,她也不会用太久。
这些年张姨照顾她很用心,孕期月子期间都是张姨一手操持,确实深得她心。
可这也改变不了张姨是在江家工作了几十年的人。
论亲近远疏,她在张姨心里,是怎么也比不过江颢的。
汤知并不是江颢的女儿,一旦张姨知道这件事,她对她对汤知的态度会不会改变,她不会去赌。
至于江颢说汤知的满月酒一定要办,而且由他由江家操办。
汤念念其实能理解江家这样做的出发点。
从她在汤知的出生证明上打下汤知的姓名,江家老宅那边都一直安静。
她就知道江颢已经将实情告知他们了。
只是,知道实情,江家没有人怪她,且江家还要继续帮她隐瞒下去,甚至有意误导世人,汤知就是江家孩子的这个举动。
她有些拿不定主意。
这件事,乍看之下,是她和汤知得利,她如果拒绝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。
江家是商人出身,商人重利是本能,江家也绝非仁厚之家,要不是出了江颢一个例外,她父亲绝不会有当初的决定。
想到这,汤念念有些感慨。
父亲说过,他不是把家底砸进江家,他是砸给江颢这个人。
江颢这人,骨子里有仁义之气。
行事稳重,知世事却不世故,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心性坚硬,有道德底线。
有江颢在,江家贪不了她的钱。
现在看来,除了以身相许江颢做不到外,其他的,江颢真的尽了全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