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辰时，周惜珂带着秦老太太迎着朝阳，喜气盈盈地来到上一次卖凉菜的摊位上。
旁边坐着的果然是上回卖瓜的张大明，见周惜珂过来，他一跃而起，一声吆喝，“乡亲们，卖凉菜的周姑娘来咯！”
周惜珂放下东西还没等张开铺位呢，就被这一嗓子喊蒙了。
蒙的还在后头，没想到张大明这一嗓子居然真有用，镇上的人像商量好了似的，下阁楼的下阁楼，找盘子的找盘子，轰隆隆就动起来了，不一会儿，周惜珂面前就排起了队。
秦老太太目瞪口呆，“这是？这咋这么多人啊？”
张大明嘿嘿一笑，“知道你们三天来一回，人家一早就有来找的了，我想着你们道远，来不了这么早，就让他们等我吆喝再出动！”
“周姑娘，快把小黄瓜凉菜盛一盘！”五个铜钱跟生怕周惜珂不要似的塞到她兜里，来人拎着个盘子，比周惜珂自家带的竹编盘子略大一点，“凉菜汤给我盛一点呗！自带的盘子不漏汤！”
没带盘子的听了哎呦一声，“我咋没想起这一茬，要点汤还能拌饭吃呢！”
周惜珂清脆地应一声，就赶紧忙活起来了，她干活麻利，手上熟练，举起勺子一份一勺，每一份的量都均匀，连蔬菜的比例都大差不差。不一会就卖出去十几份儿，眼前的长队一点没有变短的趋势。
有眼尖的看到了周惜珂身后的大酒坛子，“周姑娘，你还卖酒啊？”
周惜珂一看时机到了，打开了酒坛子，“这不是酒，这是甜豆汤！”
“甜豆汤？啥是甜豆汤？咋卖的？”
“也是五文钱一份。”周惜珂盛出一勺，拿出几个小马扎子摆在旁边供人坐着，又端出一摞小碗。“我这儿就带了十个小碗，只能在这儿吃完送回来，要外带的快回去自己找碗，迟了可就卖没了！”
她这次主要负责卖甜豆汤，凉菜那边的战场就交给了秦老太太。
因为上一回卖凉菜反响很好，有熟客也信任周惜珂，拿起个小碗一屁股坐下来等着盛汤。
周惜珂用长柄木勺在酒坛里搅动，捞出一碗汤料均匀的绿豆汤来。
熟客捧着碗有点遗憾，还以为是什么新的豆子呢，原来是绿豆汤。他端着碗顺着碗沿喝了一口，没想到这汤比别人家做的都好，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居然这么酥烂，深绿的豆子个个开花，露出白色的内瓤，一抿就在舌尖烂成了豆沙。
这汤也冰凉，在盛夏驱散了几分暑意。
“做的挺好，五文钱值了！”虽然平常绿豆汤都是两三文一碗，熟客还是满意地点头，就要一口喝尽。
“哎！东西还没放完呢！”周惜珂没想到他这么心急，赶紧拦住他，又拿出一个小陶罐子，小勺在里面挖了一下，就在绿豆汤上浇了一圈深褐色浓稠的酱汁。
“这是啥？酱油？”绿豆汤可没有放酱油的，从来没人见过这玩意儿。
他晃了晃碗把“酱汁”搅匀一些，一大口灌了下去。
四五十岁的大汉一下从小马扎上蹦了起来，瞪圆了眼爆了一句粗口：“哎我擦！”
旁边排队的都被他吓得后退了一米，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。
“大哥，这玩意这么难喝？”排队的人有点想走了。
熟客大哥抖着手，“这，这是糖啊！五文钱一碗的东西你舍得放糖啊！”难怪叫甜豆汤！
他双手握着周惜珂的手，“妹子等着我，我这就回去找大盆，千万等着我！”
不管是蔗糖还是麦芽糖，甜食都是达官贵人的专属，居然会有糖出现在这么平民的食物里，他们想都不敢想！
市面上一斤蔗糖要十两银子，是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！麦芽糖相对便宜，一斤麦芽糖也要六两！
排队的人一下就炸开了，甚至有的原本在凉菜前面排队，也中途转过来排甜豆汤了。
而买凉菜的人，也在凉菜里尝出了不同。
“这凉菜也是甜甜的，也放了糖？不对，是里面有个菜甜。”
这人又仔细尝了尝，发现是里面多了一个“干萝卜丝”。
这“萝卜丝”是晒过的，和脆生的其他蔬菜拌在一起，口感不同，给人特别的印象，吃过一次就再也没法把周姑娘的凉菜和其他家的弄混了！
一时之间，周惜珂的小摊顶着大太阳，硬是被围的水泄不通！
而旁边的闹市口，也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。
肥胖的男人擦了擦汗湿的头顶，站了起来。“你们去看看，那个卖凉菜的小姑娘又来了？”
他旁边坐着两个略瘦一点的男人，因为没生意，都摇着蒲扇望着天，其中一个站起来去隔壁街口看了一眼，回来酸溜溜地点头道，“是咯，人家三天来一回，一回比咱一周挣的都多。朱老二，你带头占下这么好的阴凉地，也赶不上人家上天眷顾咯。”
朱老二脸上的法令纹绷得更紧了，一脸横肉一条条垂下来，显得凶神恶煞。
“都跟我过来，咱们去会会她，一个破山村出来的，谁给她的面子在闹市口摆摊？”
周惜珂带了两桶凉菜，两坛甜豆汤，这一会儿的功夫卖的各剩一半，她也忙出一身的汗。
秦老太太的腰包鼓鼓囔囔，全是今天新收的零钱。
周惜珂正俯身收碗，接一盆干净水把小碗洗好预备下一轮用，突然觉得周围安静了不少。
一个肥又壮的中年男人站在小摊前，买吃食的人都畏惧地让开一条路，硬是让他挤了进来。
他咧开嘴，露出一个森寒的笑意，“你就是卖凉菜的周姑娘？之前没见过你，是谁介绍你来这儿卖的？”
周惜珂一看就明白个大概，自己是招人眼红要被踢馆了。
周惜珂放下手里的勺子，护在秦老太太面前。“没有人介绍，我们就不能在这摆摊吗？”
“哦，当然可以了。”朱老二皮笑肉不笑，“原来是没人介绍，那难怪你不懂这里的规矩。我就好心告诉你吧。”
“这几个街口的摊位都是我表哥个人的，我表哥是县里的衙役，派下来专管互市，在县太爷面前他都说得上话！所以呢，要想在这里摆摊，要交摊位费。”
他看了看秦老太太腰上的铜钱，嫉妒之色一闪而过，“生意这么好，一个月就十两吧。”
张大明忍不住怒道：“你这是欺负人，隔壁闹市口一个月才三两，我们这地方偏僻，你一向都是收五十文的！”
“怎么欺负人？”朱老二一摊手，“啥叫闹市？人在哪儿，哪儿才算闹市！她这里人这么多，怎么不算闹市中心口呢！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十两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