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大明差点就想扑上去撕碎他恶心的面孔,“你这分明就是嫉妒周姑娘生意好,在强词夺理!”

“对啊!”朱老二居然点头承认了,“不服气你去报官啊?你看有没有人管你!”

“十两银子,分毫不差,否则,我就叫人砸了你的摊子!”

“要钱没有,要命一条!”秦老太太往地上一坐,铁了心护住小摊。

周惜珂也神色阴郁。别说他们这一天挣不到十两,就算是拿得出来也不甘心这么拱手让人!而且他明显刁难人的套路,就算今天交了钱,明天他也有别的理由涨价!

“要是撒泼打滚能有用,房后的母猪就当县太爷了!”朱老二肥手一挥,“给我砸!”

“我看谁敢!”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喝止了马上乱作一团的场面。

朱老二抬头一看来人,气势泄了一半。

这是一个须发皆白仙翁一样的老者,穿着长衫拿着折扇,一身书卷气却又不软弱,带着一股绝对的威慑力。

这老者身后,还跟着一个周惜珂认识的人,是医馆的董大夫!

周惜珂不认识,秦老太太却认出了前面的老者是谁,“这是镇里学堂上的大先生,齐秀德齐先生!旭儿小时候还受过他的指点,在整个县城都是德高望重做派正直的大先生!”

但当初秦旭也只是在村上私塾读书出了点名气,偶然得见先生一面受过几句话指点,没想到就这么点缘分,齐先生也肯出这个头!

“这不是齐先生么。”朱老二咧开嘴,语气舒缓中带着谄媚。“这闹市场脏乱,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?”

“哼,不正之风。”齐先生一挥折扇,“听说有人滥用亲疏关系欺男霸女,我若是视而不见,去多少次医馆也医不好天谴了!”

“哎呦您说笑了。”朱老二怎么会听不出齐先生话里的讽刺,只是他表哥那衙役的身份和齐先生相比的确啥也不是,他也不敢说什么,“我这只是替表哥收取摊位费用,这是历年都有的规矩,按章办事而已,是这一家子农村泼妇,抢了最热闹的档口还拒不缴纳费用,这才起了争执。”

说罢还回头问和他一起找茬来的其他商贩,“大家说是不是啊!”

这些人惧怕朱老二的威势,同时也眼红周惜珂的好生意,纷纷附和。

“是啊,说收点钱,那老太太还躺地上耍赖,欺负我们不敢把她怎么样!”

“也不知道这小娘们是怎么笼络卖瓜的大明的,他要打我们哩!”

齐先生皱眉,目光投向周惜珂,“是他说的这样吗?”

周惜珂冷笑,“先生何不问问他打算收取多少费用呢?恕我冒昧,我一个女子补贴家用照顾婆婆和残疾的丈夫,今天才是第二天摆摊,这十两银子的摊位费,我就是剖腹卖肉也拿不出来!”

“十两!”董大夫倒吸一口冷气,“沟沟村附近就我这一个医馆,我一个月尚且拿不出十两啊!”

齐先生就算不懂经商,也能明白这十两银子数额之恐怖。

“小娘们花言巧语!”朱老二急了,“别听她卖惨,这十两银子她三四天就赚得出来!”

“先生问的是一个摊位该收多少,并非我一天能赚多少。”

齐先生听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辩驳,眯着眼思索片刻。“这摊位费的确很高,每个位置应该收取多少摊位费,既然是全县都固定的章程,那就要有个公开公正的定价和监管,如果当差的随意收费,和地痞流氓收取保护费有什么区别?丢了当官的脸面!”

“只是……”齐先生的目光落在周惜珂的绿豆汤坛子上,“士农工商,商之所以为最贱,经商所得都是窃取民脂民膏,在差价夹缝中谋利,劳少多得,是该打压。”

这一番话夹抢带刺,硬是刺得周惜珂脸上火辣辣的。

没想到这齐先生不愧是全县有名的大儒,居然还带了一些超越历史的思想,在这个时代就能悟出剥削剩余价值这点道道。因为说的的确有道理,她甚至不知道咋接了。

“齐先生此言差矣。”周惜珂想了想,“先生说的没错,巨商大贾抬价压榨人民,正如地主盘剥土地再雇佣佃农,名义上老实本分,实则是一步步挤压平民的生存空间,夺取他们可以脱贫致富的生产资料。

商贾增多,地主增多,百姓将会苦不堪言。但凡事都有适度,不能忽略了大小轻重,浮在空中盲目分析。”

“先生请看我的摊位,是我自己苦心琢磨出新的点子,两样商品的制作是我亲力亲为,因着物美价廉,才有这么多客人愿意相信我,照顾我。”

“如果这世上没有商贾,南北方的物产如何交流?人民的生活怎么进步?如果中央给人人都发放物料,那时候连银子都成了石块,无论努力与否都能过上一样的生活,谁还去干活呢?最后只会大家一起穷困潦倒又期待着天上掉馅饼!”

周惜珂依照前世历史书上学到的一些乱象,给齐先生简单描绘了一下。

“先生该指责的不是自产自卖的小生意人,而该是物欲泛滥,利用多手交易平白受益却丝毫不肯怜悯百姓的黑商!”

“再怎么打压,我这小小摊位也不过是几十两的辛苦钱,那些动辄贪污上万两的贵族,先生怎么不敢直言呢?”

秦老太太从没想过自家的媳妇还有这样滔滔不绝的时候,甚至能把齐先生都说沉默了!

齐先生沉默良久,久到周惜珂都在猜测这人会不会恼羞成怒杀了她灭口了,他才终于点了点头。

“小小女子,说话真是尖刻。”直言贵族么?他不是不敢,只是无能为力,他正直清明了大半辈子,却也改变不了浑浊的乱象,这样一想,为难一个小小摊贩的确没意思了。

他转身对朱老二道,“既然你是为你那做衙役的哥哥收费,每年收入多少想必都有账目,整理好交给我,我也会派学生挨家挨户去走访被你收费的小摊贩收集账单,半个月以后,两份账单我都会亲手交到县令手中,如果这中间差了账目,你知道下场如何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