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柳村之所以叫东柳村。
就是因为在东边村口处,不知从何年何月起,也不知是人有意栽种还是无心插荫,种下了这么一棵孤零零的柳树。
随着这棵柳树的疯狂滋长,村子也渐渐有了浓郁的烟火气。
给村子取名这件事,实在是太难为一群只会种地的父老乡亲了。
所以当年那位老村长,就随口以这棵柳树命名,将村名给定了下来。
这么多年过去,柳树越长越大,放到如今,已是需要两个成年人环抱才能将其抱住。
而且根据炎国自古以来的传言称,柳树是吉祥的象征,具有着治病、驱鬼、辟邪、祛毒的功用。
一如佛教典籍《灌顶经》中记载——禅拉比皇以柳枝咒龙,故而熟知这一传言的大炎百姓,又习惯将柳树称为“鬼怖木”。
无鬼无灾,连年丰收。
在这般基础上,东柳村的这棵柳树,就成为了东柳村人心目中的保护神。
倘若有谁坏了这棵树,那必将受到全村人的严厉惩戒,甚至冲动之下,被村里人围攻致死都不是没有可能!
此刻,在这棵极具象征意义的大柳树上,姜阳望见了一位老熟人。
这人死死抱住柳树上一根相较粗壮的树干,脸上始终挂着憨傻笑容,从满头凌乱花白的头发判断,就不难看出这人的年纪已经不小了。
旁人已分辨不清他的五官容貌,因为那估计得有几十年没洗过的脸上,早已黢黑一片,尘土脏物如鲜血凝固般结痂,单是看一眼就不免叫人觉得恶心欲呕。
他身上的衣物就更不用说了,破破烂烂的比街头乞丐还磕碜。
尤其是如今正值八月盛夏,就连三岁幼童,都知道热了要换一身轻薄的衣服。
可他却不知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套衣服,外面竟还裹着一件大棉袄。
憨傻,邋遢,恶心。
别说是不熟悉的人,就算是熟悉的人与之碰面,都会反复生出凡此感触。
所以即便这个和姜阳一样,半路来到东柳村的老家伙,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二十余年了,也没人愿意跟他凑凑近乎说几句话。
不过有一点村里人始终想不通,这老家伙在村里没地方住,也从来不去谁家讨饭吃,最多就是碰上谁家举办婚事,等人群散去,偷偷跑到桌边捡几口剩菜剩饭。
那他这二十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?
靠吃树皮树叶?还是时不时的去地里寻点野物?
总之,老家伙不找村里人的麻烦,大多数时间都像个透明人的生活习惯,也使得他得以在村里留了下来,没被强制赶走。
而唯一一个跟这老家伙有过交流的人,就只有姜阳。
姜阳也说不清楚对这老家伙是什么感觉,反正就是没有旁人那么讨厌。
特别是小时候在朱桂莲那里受了委屈,姜阳无处诉说,就把这老家伙当成了垃圾桶。
老家伙每次都默默的听,傻傻的笑,从来不说那些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和太多作用的安慰话语。
时间久了,两人就在潜移默化中结成了忘年交。
也是姜阳把老家伙放在心上之后,老家伙在村里才时不时的能吃上些新出锅的馒头和小菜。
关于跟这老家伙之间的回忆在姜阳脑海中掠过,待得他与吴妙妙走到大柳树下停步,就听吴妙妙明显有些不耐烦的说道:
“姜阳,我就送你到这里了,出来的久,我怕斌哥不高兴。”
姜阳看也不看她一眼的摆摆手。
“嗯,你回吧。”
见姜阳连这种话都没受到刺激,总觉得摊牌时姜阳不该是这种反应的吴妙妙,莫名生出一股挫败感。
这种挫败感,让她心里非常不爽!
“行,不过你也别怪我唠叨,我得跟你再说一遍,你别今天跟我好聚好散了,明天又跑来村里闹事,那会让我觉得你不像个爷们儿。”
姜阳这才收回望着树上那个老家伙的目光,面无表情的看向吴妙妙。
“君子之言,九鼎之重,话说出去了,我便不会收回,定当履诺。”
没怎么好好读过书的吴妙妙,仔细咂摸了十几秒才大概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心下恼火的她,也懒得再跟姜阳废话了,留下一记冷哼,就要转身离开。
偏偏就在这时,树上的老家伙跳了下来,以往从不主动去靠近村里任何一个人的他,这次出奇的开始围着吴妙妙来回打转。
还一边打转,一边用手指着吴妙妙疯笑乱语。
“哈哈!蠢女人!蠢女人!没脑子!瞎了眼!哈哈!瞎了眼!没脑子!蠢女人!”
老家伙反复说着这些话,吴妙妙本就压着火,一听这个更来气了,登时就一口唾沫啐在了老家伙脸上。
“我呸!你个老不死的说谁是蠢女人呢!活该你日子过的不像个人样!”
姜阳以前从未见过吴妙妙这副嘴脸,不由皱起眉头,丝毫不觉脏手的把老家伙拉到身边。
“吴妙妙,再怎么说这也算是村里的老人了,尊老爱幼的道理你不懂么?”
吴妙妙瞪着眼,手指老家伙回击道:
“尊老爱幼?他也配?”
“呵,你们俩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,算了,我不跟你们计较,最好是你走了以后,他也赶紧去死,省得每天在村里碰上碍眼!”
姜阳十分不喜吴妙妙这副模样,强忍着抽她一巴掌,替养父教育教育这个被宠坏了的女儿这份冲动,他嗓音低沉道:
“马上在我眼前消失,否则我不保证能忍住不动手。”
吴妙妙一个人来送姜阳,周围除了老家伙之外,根本就不存在第四个人。
这要是被姜阳狠抽一顿,她求救都叫天无门。
于是瘪着嘴丢给姜阳一句“幸亏我没选择你”,她就急匆匆的朝家里走回去了。
等吴妙妙离开,姜阳面色一变,没好气的冲老家伙说道:
“我看村里那条河还挺干净的,现在又是夏天,咱闲着没事去洗个澡不成么?”
老家伙只顾着傻笑,吴妙妙的口水还残留在他脸上,他却是一点都不在意。
姜阳叹了口气,放下行李袋拉开拉链,从里面取出一瓶矿泉水和两块压缩饼干。
“今儿没馒头也没小菜,凑合吃点吧,往后我也不会再常往这村里来了,你保重好身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