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不知道老家伙听没听懂姜阳的话，反正在姜阳的认知里，这个老家伙，除非他愿意开口，否则就算你跟他说上一百句一千句他都不带搭理你的。
呃。
也不能说是完全的不搭理，那脸上似乎从未消失过的憨傻笑容，或许就是他对一切话语的统一应答了。
老家伙见了姜阳递到面前的饼干和水，一点都不客气，抢到手里就转身蹲在了大柳树下。
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。
这一路奔波，姜阳也是累了，反正他今天也没打算真就去清河战区报到，索性就顺势跟着老家伙坐在了树根底下，享受这片刻的清凉宁静。
一老一少，不相顾，亦无言。
姜阳像小时候一样，在旁边揪起一根细长条的小草叼在嘴里，眺望远空，思绪飘忽，充斥着刚毅色彩的眸子，不知不觉的便失了焦。
与此同时，老家伙像是、也理应没有注意到姜阳的情绪不对劲。
他先拧开矿泉水，咕咚咕咚一口闷掉多半瓶，完事才撕开一块压缩饼干的包装，用他那满口大黄牙，咔嚓咔嚓有滋有味的啃了起来。
少顷，姜阳回神，瞥了眼那快要见底的矿泉水，没好气道：
“你水喝的这么快，吃饼干噎着怎么办？”
“嘿嘿嘿……”
满嘴饼干渣子的老家伙，扭头冲姜阳傻傻一笑，随之就继续吃起了手里的饼干。
姜阳无奈摇头，可能是从小习惯了吧，憋在心里甚至都没能说给养父听的话，他自然而然的就对老家伙念叨了起来。
“老柳。”
姜阳嗓音低沉，开口轻唤。
老柳，是姜阳给老家伙取得称呼。
因为在东柳村，没人知道老家伙的来历，没人了解老家伙的故事，更有意思的是，老家伙来村里二十多年，愣是都没人知道他的名字。
不是没人问过，只是老家伙只笑不说。
久而久之，村里人也就不在这个半透明人身上纠结了。
至于姜阳为什么唤他老柳……
原因也很简单，就是老家伙一般闲着没事的时候，喜欢在村口这棵大柳树上待着，柳树老柳，老柳柳树，二者仿佛绑定了一般，加上这称呼叫着也顺口，老家伙更未反对，如此也就叫下来了。
“你不好奇我这三年去哪了吗？”
姜阳认真的朝老柳问，老柳不看他，只顾着嚼饼干。
反过来姜阳也没期盼老柳会回应他，于是停顿一瞬后，他便重新望向天空，自问自答。
“郑勇你有印象吗？就是在村里总有事没事找人麻烦的那混蛋。”
“他啊，三年前喝了点酒，把我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嫁给我的姑娘堵在巷子里，想干坏事。”
“结果被我兄弟陈斌撞见了，陈斌跑到地里找我，我一听这事，立马抄起锄头就赶了过去。”
“那天后，村长家断子绝孙，我被判入狱十年，去往北境做苦役。”
“你说我后悔吗？”
“不，我不后悔，直到今天回村里之前，我都一点不后悔。”
“可我怎么也没想到的是，当年那件事，竟然是我的青梅竹马、我的发小兄弟联手给我设的局。”
“就因为我爸想把吴妙妙嫁给我，而吴妙妙喜欢的却是陈斌。”
说这番话时，姜阳脸上并无异色，语气方面，也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琐事一般。
可人心都是肉长的。
二十多年的感情一朝尽毁，纵使有北境三年的经历摆在那，也难免会让他心中长出一个小疙瘩。
当然，这个小疙瘩可能用不了几天就能被姜阳消化掉了。
一如他所说那般，缘分已尽，强求不得，若硬强求，只能是徒添烦忧，毫无意义可言。
突然。
手里压缩饼干迅速啃完的老柳，倏地从树根底下窜起来，在姜阳面前又蹦又跳，连连拍手道：
“好！好事！是好事！哈哈哈！好啊！好！”
姜阳酝酿出来的复杂情绪瞬间就被打乱，不由皱起眉头，莫名其妙的看向老柳。
“好事？你是指我去北境蹲了三年监狱是好事？还是指我被吴妙妙和陈斌背叛是好事？”
老柳脸上的笑容，比平时更显灿烂了许多。
“都是好事！都是好事！哈哈哈！”
姜阳怎么也理解不了老柳的思维逻辑，不过想想也是，老柳根本就不是正常人，怎么会和正常人拥有一样的思维逻辑呢？
“你说好事就是好事吧……”
老柳骤然停止动作，恢复那副傻笑面容，坐回姜阳身边，把瓶子里最后一点水喝进肚子。
“不好吃。”
姜阳闻言愣住，要知道，过去那么多年里，基本上就是他给什么老柳就吃什么，从来不嫌弃，也没说过类似的评价。
今天是怎了？
听说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给他送吃送喝了，开始耍脾气？
“不好吃也没别的，而且这种食物，放在北境劳犯手里，已经算是了不得的宝贝了，有一次我们在半山腰的雪地里埋伏敌人，三天两夜只能靠着雪水充饥，那时候要是能有一块压缩饼干，怕是我们都得感动的哭出来。”
“我看你啊，还是不饿，人饿急眼了，吃屎都是香的。”
老柳压根听不进去这些道理，仍傻笑着哼唧道：
“不好吃！就是不好吃！要吃肉！要喝酒！”
姜阳当场就被气笑了。
“吃肉喝酒？三年没见，你这老家伙倒是学会狮子大开口了。”
“吃肉！喝酒！”
“没肉，没酒。”
“不管！不管！”
如果不是老柳跟记忆中的老柳没太大变化，姜阳都得以为这老家伙是不是跑去哪摘野果，吃中毒了坏了脑子。
这也就是我姜阳了。
换成村里另外一个人，你看谁乐意理你？
不过毕竟两人的交情摆在那了，今天这一走，指不定下次啥时候见，姜阳也就没计较老柳的耍无赖。
打开行李袋，从里面翻找一通，拿出全身上下仅存的五张百元大钞，姜阳抽出三张，递给老柳。
“喏，大头给你，你去村里随便找户人家，拿一张换一顿酒肉，这差不多够你开荤三次了，剩下的，我得打车用，给不了你更多。”
姜阳本打算送完这三百块钱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，不成想老柳非得没把钱接过去，还一巴掌给他把钱拍掉了！
“不要纸！要酒肉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