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徐天然的声音。
堂堂揽月阁长老,亲自来杂事房,可是少见。
苏星子抹掉已经到了眼角的泪,正要起身,却被叶尘按住肩头。
随后,叶尘起身,径自向外走去。
徐天然的声音再度响起:“十五日内完成,一日,白银十两!”
大堂内,杂役争先恐后。
叶尘站在楼上,手扶着栏杆,清朗的声音响起:“叶尘,愿往玄天峰!”
寂静。
大堂上,杂役有些蒙圈。
这叶尘不是一向自视甚高,怎么这次却要主动前往?
原来,不是他有多清高,只是先前的杂活,工钱不够啊!
徐天然同样不解。
叶尘不是个棋痴吗?
这家伙刚来的时候,就三言两语收拾了杂事房的恶霸,自这之后,连扫帚都不曾碰过。
一个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的人,也会干杂事?
难道,也是为了那一日十两的工钱?
“你?”
徐天然问道:“堂堂隐士,也喜欢这些身外的黄白之物?”
叶尘道:“青云老祖与我是忘年之交,可惜不曾见他最后一面,难道仙长连让我为他收拾杂物的机会都不给吗?大不了,这一日十两的工钱,我不要便是了。”
徐天然脸色一沉。
这书生,后半句摆明了是打自己的脸。
徐天然冷哼一声,一甩衣袖,道:“既然如此,那十两工钱便不给你了,你一人前去吧!”
“多谢。”
叶尘轻笑,拱手。
再一抬头时,徐天然已然离去。
回到屋内。
苏星子又问道:“先生要上玄天峰?”
叶尘答道:“程青云生前曾交代我一些事,这些日子一直没机会上玄天峰,正好趁着这一次,将他的遗愿了却。”
“原来如此。”
苏星子默默点头。
晃眼。
又过一日。
苏星子这一日并未来找叶尘,这几日,她都在苦修。
反倒是徐天然来了。
徐天然带着几分嫌弃的说道:“你一介肉体凡胎,若是自己去玄天峰,怕是不等到了峰上,就会被山间妖兽叼了去,随我一同吧。”
徐天然身后,是一只仙鹤。
按青云宗的说法,这仙鹤并非妖兽,而是灵兽。
至于具体有什么区别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
徐天然不愿让叶尘与自己同乘一飞剑,所以便借来了这一仙鹤,驮着叶尘前往玄天峰。
叶尘摇头,自言自语道:“驾鹤上玄天,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吉利事。”
徐天然没好气道:“不愿驾鹤,那便自己行山路吧!”
叶尘默默骑上仙鹤。
玄天峰乃是青云山上,最高的一峰。
苍茫云海间,时而有黄鹤沉浮,青烟缥缈,一轮曜日自云海之下缓缓升起,与传说之中的仙界倒是有几分神似。
仙鹤落地,叶尘从鹤背上跳下。
玄天峰上,此时并无人。
峰上只有一间还算雅致的院子,若不是它在这青云宗内,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修士道场。
徐天然介绍道:“这便是老祖生前的居所,时间很宽裕,十五日内,你务必要将其打扫干净,不可误了新掌门的继任大典!十五日后,我再来此处接你。”
叶尘点头。
交代好之后,徐天然便离开了。
峰上,只有叶尘和其乘骑的仙鹤。
叶尘行入院落。
与其他峰上的道场不同,玄天峰上这一处院落,并没有特殊阵法,也无禁制。
无论是谁,在这里都可来去自如。
显然,玄天峰上已经多日没有人来了,至少明面上没有。
屋子里的陈设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,除了简单的几张桌椅和床之外,所见的,就只有一副棋盘,和散落一地的棋谱。
棋盘上是一残局。
棋局上,白子已经是九死一生。
叶尘并未在这棋盘上的残局多做留意,而是在地上,随手捡起一本棋谱,开始翻看起来。
棋谱上所记录的都并非残局,也非破局之法,而是一幅幅胜负已定的棋局。
这些棋局的前十几手与叶尘的那一棋局一模一样,在这棋谱上足足推演了不下百遍,最终的结果,无一例外,白子惨败!
毫无还手之力。
这散落一地的棋谱,粗略看去,有不下百部!
这些,都是程青云生前的推演。
不下万次推演,无一胜绩!
除了……眼前这棋盘上,还未下完的一局。
“推演出了不下万次,只有这一次,勉强窥探到了一丝生机,所以……”
叶尘盘坐在棋盘前。
却并未替程青云落子下完这一局棋,反而是衣袖一扫,将桌上的棋子纷纷扫去。
叶尘长叹一声,低语道:“就为了这推演出的一线不知是否是生机的生机,便要以身试险,去开那天门?何必呢。”
最终,结果已经了然。
程青云死在雷劫之下,天门未开。
这一局,仍是败了!
“揽月阁长老说你是个棋痴,两次见你,你不是在磨棋子,就是在这棋盘前发呆,看来果真如此。”
叶尘并未回头。
这声音他虽只听过一次,但却也记得,这是景阳的声音。
也是半月之后,玄天峰的新主人。
景阳又道:“你并不蠢笨,应该知道自己并无仙缘,继续留在这山中也是无用。还是说,你也和那些书呆子一样,是个木头脑袋,非要撞破了脑袋才肯回头?”
叶尘终于起身。
回过头,冲着景阳拱了拱手,答道:“我自然知道。我来山门,只是做杂役而已。你们连杨才那样的市井混混都容得下,却容不下我这读书人?”
景阳压低了语气:“既然是来做杂役的,那便做杂役该做的事!”
“自不会误了仙长的事。”
叶尘默默拾起地上的几部棋谱,开始打扫起来。
正当此时。
青云峰外,有一猎装少年,身骑白鹿,踏云而来。
少年并未落在峰上,只是骑在白鹿背上,冲着青云峰道:“我那仙鹤既已用完,我便先行带走了。”
景阳见来者,问道:“那日我们师兄弟几人议事,你为何不来?”
少年反问:“我来与不来有何区别?难道和几位师兄一样,来讨你一顿打?我扶摇峰又没有几个弟子,更不占多少气运,你若想要,拿去便是。”
语罢。
不待景阳再开口,少年便领着那仙鹤,飘然而去。
只留景阳一人,负手立于院落外,脸色阴沉的可怕,指尖那三尺剑罡,几次吞吐,但终究还是没有下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