丞相府伺候慕风清的小厮青砚发现少爷自那日从“清心小居”回来之后就有点不一样了,那日少爷是独自出的门,只知道是去会友,少爷回来的时候有点晚,但少爷好像心情不错,当时自己还问了什么事能让少爷这么高兴,少爷还说他多嘴了。
虽然这几天少爷看起来还是一副天高海阔的样子,可就是哪儿不一样了。以青砚跟随慕风清多年、对他的了解,青砚终于发现慕风清的眼神中好像多了点什么,不过这个他就看不懂了。而且青砚还发现少爷现在看书竟然会走神,这不眼下,这一页书已经看了很久了,少爷都没翻动。
慕风清确实是在走神。他不出府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里看书或者练字,如今他正斜倚在窗下的矮塌上,手里拿着一本书。本来他是看得挺认真的,可是一阵风从窗外吹来,让他觉得熟悉,他再次情不自禁地陷入了回忆。
自那日从“清心小居”回来之后慕风清就没有再出过相府,只觉得缺少了一点兴致,脑中总会不由地想起一个人。看书的时候会想起他作诗时的潇洒灵动,在园子里散步的时候会想起他在柳条中的陶醉,看到花园里的花会想起他看到牡丹时的失落。
慕风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一个才见过一次面的人。他明明身量比之清逸不够英挺,面容比之清逸不够气魄,并且自己和清逸相识数十年,相交甚好,甚至无话不谈,但为什么即使月余不见自己也从来没有如此想念清逸过?
慕风清平静平淡了二十一年的心海因为一个人在起着波澜。这几天他一直都在想念、思索、纠结,终于他下定决心,既然想念就相邀一见,既然纠结就当面弄个明白。可是,见面的时候,他会不会记得曾答应过要送他的画呢?
四月十五一大早,慕风清就独自骑马出了府,当他到“清心小居”的时候天才朦朦亮,“清心小居”的门房也才刚起。玄清逸挑选下人和调教下人倒是很有一套,门房见了慕风清很吃惊,但也就说了句:“慕少爷,今儿这么早就过来了!”别的什么都没问,赶紧牵过慕风清的马,慕风清点点头,就径自进去了。
当初玄清逸建造清心小居的时候,慕风清出谋划策不少,加上两人关系要好,他也经常到这里来,这里还有他的专属卧房,因此不用玄清逸授意,清心小居里的下人也把他当作主子看待。一路向里面走去,碰上下人都热情地向他问声好,然后别的不多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。
慕风清直接走到水轩,此时的小湖湖面上还有朦朦水汽,远处的天边太阳刚爬出来又大又红。他静静地站了片刻,才回到水轩坐下,喝了一口茶,斟酌了好一会儿动笔,他特地选了一个朴素淡雅的帖子。
只写了寥寥数字,他就搁下笔封了帖。唤来管家,问道:“是否知道那日随清逸一同前来的司杨住在何处?”他对于他知道的太少,只知道他与清逸相熟,只知道他叫“司杨”。
玄清遥那日乔装随玄清逸前来,之后玄清逸特地对府中下人进行了安排,并给玄清遥选了卧房,以方便她以后再来。因此玄清遥的身份管家是知道的,他自是一个有分寸的人,所以就回了慕风清一句:“小的知道。”
慕风清没有再问具体住处,只是拿过帖子:“可否帮我送个帖子过去?”
管家恭敬的接过,回道:“小的只能保证一定将帖子送去,但收不收小的就不敢确定了。”
慕风清:“没关系,送帖子的时候直接说是清风小居替人送的,其它的就不用多说了。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行了。”
管家离开后慕风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,又开始焦急等待了。待在水轩时间实在难熬,他就出去走走,不觉中走的路线恰好是那天司杨走过的。他穿过柔软的柳条,闭着眼睛,伸开手臂,感受着司杨在柳条轻抚下的感受。他来到花园,走过带着露珠的小花小草,来到那片牡丹的前面。距离上次已经过去了十天了,昨日盛开的牡丹如今快要凋落了,如果司杨看见肯定会伤心!
中午的时候管家来回,帖子已经送去了,慕风清很高兴,觉得肚子很饿,这才发现自己连早膳都没用,于是中午他还多吃了一碗饭。吃完饭,新的担忧又出来了:他在不在?他会不会看自己的帖子?他会不会来?于是,下午,慕风清就一直待在前厅等待,如果,他来了,这里很快就可以知道了。
从来没有为谁如此上心过,从来没有特意等待一个人,原来等待的滋味是如此不好受。看着太阳从头顶偏西,再渐渐下去,慕风清的心情也随之下降。也许,他并不记得自己了,也许,不用相见,自己就应该知道答案了。
玄清遥出了公主府并没有让车夫直接出城,而是拐到“衣之坊”,掌柜的看见她,又是巴巴的跑过来,看来玄清逸有交代了,她点点头,挑了一件梨花白的男装换了,然后才出了城。
等到马车到达清心小居的时候,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,只留下最后的余晖。玄清遥出了马车,才一站定,管家就迎了出来,恭敬地躬身道:“您来了!”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,赶紧吩咐人带车夫下去了。玄清遥满意的点点头,看来这清心小居的下人们就如这里的布置一样,淳朴自然,当你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,没事的时候绝不会打扰,任你自在享受,这也算清心小居的一个特点了。
慕风清听到外面传来动静,立刻从椅子上站起,顾不得整理坐皱的衣褶,大步向门外冲去。当他站在径直通向门口的青石板路上,看到正从大门进来的那个穿梨花白衣衫的清瘦少年时,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,竟然什么都感觉不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