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时此刻，姜阳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。
你怎样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接受，在过去二十多年里，始终疯癫憨傻的这么一位老人，突然给你摆出一副超脱一切的作态，并扬言要送你一场造化？
如果不是亲眼所见，亲身所感，换作旁人身处姜阳的位置上，恐怕都会以为老柳又在发更严重的疯病了。
可就在当下。
姜阳在老柳那被脏污之物布满的老脸上，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疯癫之意。
另外。
通过老柳自述，原来他并不是没有名字。
哦，不，准确的说，是并非没有称呼。
寻龙道人。
道人，乃是修道之人的统称。
寻龙二字方才是道号的独有之处。
寻龙。
顾名思义，寻找人间真龙。
姜阳当然不会去想，这位寻龙道人所寻的那条龙就是自己。
甚至于他都不会认为老柳自取或者旁人送以的这个道号，果真就是因为老柳毕生都在完成着寻找真龙这件事。
总而言之，姜阳现在整个人脑子都是乱的，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老柳的话。
二人间的氛围沉寂片刻，一脸面无表情的老柳，忽然又笑了。
只不过这次的笑容里面，不再像以往那般憨傻，而是颇有些意味深长。
“姜……阳……”
老柳逐字念了一遍姜阳的名字。
姜阳满腹疑虑，纵使也算在北境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，却一时仍不知该从何向老柳问起。
内心掀起的波澜如涛如瀑，惊诧万分，浑身要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。
这时老柳问。
“你没好奇过，明明你是在襁褓之时被村里姓吴的那家捡走的，自己当时连话都不会说，又叫人摸不清来历，可为何吴家却没有让你姓吴？”
这个问题，姜阳不是没有想过，只不过他懂事的比较早，等他开始好奇这件事的时候，就已经不太想主动去问了。
因为他怕，怕自己会让养父为难。
毕竟养母对他一直以来的态度都十分不待见，他觉得，养父之所以没有叫他吴阳而是姜阳，就是碍于养母反感自己的态度，不愿让自己在彻底得到养母的认可之前，改成和吴妙妙相同的姓。
老柳似乎能看穿姜阳的心理变化，笑着摇头道：
“你所思之答案，并非真正的答案，不过我不会跟你说太多，这件事牵扯的问题，总有一天会主动找上门来的，而在那之前，如果你想保住性命，就必须要让自己拥有保住性命的能力。”
“简单来说，就是够强。”
“强到能用拳头和所有人讲道理。”
老柳这番话，令姜阳的惊异更甚！
他已经不是村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姜阳了，透过老柳所说，这意思分明是围绕他的身世，还藏有一个极具威胁性的秘密。
那么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呢？
养父知道内情吗？
姜阳还是不必说，老柳就为其解惑道：
“你的身世是有一点意思，但这点意思到底算不算的上有意思，那也得分层面。”
“比方说，对我而言的意思就不大，因为在此间，已是没有太多人事物能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了。”
“除去酒肉。”
老柳刚回答完姜阳心里生出的第一个问题，姜阳就忍不住追问起了第二个。
“那我爸……就是我养父，他既然知道我姓姜，是不是意味着他对我的身世有所了解？还有，你能说出这些，那你对我的出身又了解多少？”
老柳笑着摇摇头。
“现在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，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，我只能说，你养父对此一无所知，给你取这个名字，就只是因为在你的襁褓里，有人写了一张只有你这个名字的字条罢了。”
“你现在的父亲，也就是你的养父，我猜他是念着将来某一天，你的亲生父母会过来寻你，为免他们寻不到，善心大发之下，就选用了可能是你亲生父母亲自取的这个名字。”
“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吧？”
姜阳又不是小孩子了，哪里会听不懂。
只是老柳这种卖关子的行为，让他心里总有种堵得慌的感觉。
还不如不说。
“别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，船到桥头自然直。”
老柳宽慰了姜阳一句，这对于道理自知的姜阳，只能换来他送与老柳的一记白眼。
“要是你不告诉我这些，我还犯得着用‘船到桥头自然直’来抚平自己躁动的心么？”
“嘿嘿。”
老柳神情百变，笑容中又多出了几分贱意。
“不给你点压力，就怕你小子在我走之后，空守着宝藏连开都懒得开。”
姜阳眉头一蹙。
“走？你要走？走去哪？”
老柳仰头大笑。
“哈哈哈……”
笑声持续数秒方才停歇，可仰头的姿势却定格住了。
随即，老柳像个神经病似的，指着阳光正足的蔚蓝天空，冲姜阳问道：
“去那里看一些和人间不一样的风景，你说如何？”
姜阳沿着老柳遥望的方向看去，当场无语。
“咋？你还有本事能飞到天上去？”
老柳反问。
“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本事飞上天？”
在北境，已对大炎现代化科技发展程度有了一定认知的姜阳，撇了撇嘴回道：
“别说私人造火箭上天这事得经过有关部门的层层审批，就算你审批过了，你上哪去弄那么多钱找人给你造个火箭？”
老柳只回答姜阳三个字。
“小道尔。”
姜阳不解，但老柳显然不打算往深处解释。
“行了，跟你说的也够多了，人生路不论长短，都需自己去走、去体会方才有乐趣可言，若是我什么都与你讲个通透，那你的余生该多无聊。”
姜阳沉默下来，他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老柳。
倏地，老柳面色一板，缓缓抬起右手，脏兮兮的食指与中指并拢，作剑指状。
“闭上双眼。”
姜阳警惕的后退一步。
“你要干嘛？”
所谓警惕，倒不是姜阳觉得老柳会害自己，而是老柳的手太脏了，没法不嫌弃。
老柳轻哼一声。
“送你造化啊！要不是……反正这造化，旁人求一百辈子都求不来，你小子别不识趣！”